最後一個甜甜圈  
朋友佛利茲

事實上,在和摩洛尼發展出關係之前將近一年,我就已有些徵兆,只是當時沒有把它當一回事。我記得很清楚朋友佛利茲初次來按鈴的時候。那天下午,我在游泳池裡和我的小朋友隊員排練策略。水球是一種很耗力氣的男性化運動,我擔任教練的工作也很消耗體力,只要看看我瘦削的隊員照片就可以瞭解。我已經說過,我們的名次在排行榜的中間浮沉,我們碰上最弱的球隊時,贏得不多而且很費力,遭遇名列前茅的球隊時,則會輸一大籮筐。我們的第一守門員阿雷席歐綽號「小肥皂」,從來不曾擋住任何一個射球,連偶爾發生也沒有過。而我們的主力中堅攻擊手馬提諾雖然動作敏捷,卻有些斜視。我的助理教練賈科摩是位三十來歲的博學白痴,他能背出水球史上的所有比賽,在提升球隊戰績方面卻幫不上什麼忙。不過,球隊很受大家歡迎,而這支「烏合大軍」也適應得很好。但這不是什麼隱喻,「烏合大軍」正是這支球隊的名稱,是名稱,也是保證。

 

初次察覺到胃痛時,我正在水中試圖教「小肥皂」學一點比數落後時應有的處境意識。我剛朝球門射了一球,就感受到一陣刺痛,並持續了一陣子。我把這股短暫的刺痛歸類為攣縮或小疝氣,幾個月來都不曾在意。我從未真正生過病,更不可能想到這會是什麼嚴重的症狀。

 

在你生命中,你聽過這句話多少次呢?

 

問題是,我開始頻繁地感受到痛。間歇的陣痛幾乎變成經常性的微痛,我沒辦法自在地游泳,我服用了一些止痛藥和消炎藥,自認這只是腹部肌肉或那一類拉傷造成的不適。我也把這個情況告訴寶拉,她堅持我應該去預約腹部超音波掃描,但我說服她相信,在我光輝的運動生涯中,這類小痛楚可說屢見不鮮,通常只要過一陣子或是減少活動後就會消失。事實上,我不能把和摩洛尼的這段關係定義成減少活動,但是在溫存的時候,這種痛苦大致是能夠忍耐的。我時常回想起我沒有去做的那個腹部超音波掃描,彷彿那是電影《雙面情人》(Sliding Doors)裡的一個場景。

 

如果我聽進寶拉的建議的話會如何?

我會多活十年或二十年嗎?

說不定我會在醫院的出口被汽車撞倒,並當場死亡?

我個人的滑門那天已當著我的面關閉。

只是我並不知道而已。

 

我漸漸地說服自己,那不是肌肉的問題,而是有小小危險的疝氣。只要一場最簡單的手術就可以解決一切問題,但我決定再等一陣,希望有天醒來時,能奇蹟般的健康如初。但在同時間,症狀卻增加了:我開始覺得比平常疲憊,有個下午我嘔吐了,還有一次則惱人地輕微發燒了兩個星期。但我總是不忘給自己找個合理的解釋:「這陣子壓力較大」、「昨晚吃壞肚子」、「在游泳池裡著涼了」、「三十七點二度根本不算發燒」。我尚未把這些跡象聯想成一個獨特與致命的敵人。

 

幾個月很快過去了,而如你們所知,這期間我的家庭生活起風波,我落得必須在糕點店的後面棲身。在三月初的一個雨夜,我試著幫點忙,協助歐斯卡烘烤一個托盤的巧克力馬芬蛋糕,突然間,一陣比平常更嚴重的劇痛讓我不支地彎下身體。我的托盤掉到地上,人痛得哀號起來。歐斯卡和吉普賽人驚恐地趕過來扶我坐起身,我告訴他們,反覆出現的劇痛已折磨我將近八個月,我一直都若無其事地和這愚蠢的疝氣共處。太久了。

「你應該去看專科醫生。」歐斯卡建議。

「謝謝,歐斯卡,再過幾星期我就會好一點的。」

「我說的不是疑問句,」歐斯卡明確地說:「我說的是『你應該去看專科醫生』。你得的說不定是潰瘍,我有個顧客就是因為潰瘍死掉,這可不是開玩笑的。前一天他還在這裡吃葡萄乾麵包,一邊談論羅馬隊贏球的事,隔天他已躺在墓園一公尺下的黃土之中。」

 

他的話讓我印象深刻,並且沉靜下來。歐斯卡一向都很尖銳、明確。「死」這個字像一滴冰水一樣,點醒我真的得去看醫生,這時我已確信這應該就是潰瘍了。於是,我去找好友溫貝多談,他雖是獸醫,但怎麼說還是醫生。

 

溫貝多的候診室坐滿了人。

 

我周遭的人包括一位年邁的貓女士,膝上的籠子內裝了一隻波斯貓;一位十三歲女孩和她媽媽,身旁有隻變色蜥蜴;一位嚴肅、戴眼鏡的五十多歲老式男人,帶著一頭和他同樣惹人討厭的牧羊犬;一位有刺青的三十來歲美麗女郎,身邊放個神秘的籃子。

貓女士盯著我看了很久,終於忍不住好奇地問:「您有什麼動物?」

「我有壁蝨。」我咧著大大的微笑回答她。

她聽不懂我是在開玩笑或說真的。不過,她把椅子挪得遠一點,喃喃地對她的貓抱怨世風日下與教養愈來愈差。

我是最後一個進到問診室。我立刻問溫貝多,刺青女郎的籃子裡裝了什麼。

「一條蟒蛇,現在很流行。」他若無其事地回答我的疑問,然後問我意外拜訪的原因,畢竟這是我第一次基於專業上的因素來他的診所。

我向他解釋,我腹部疼痛已經將近八個月。我一輩子很少看醫生,我不想去地區健診醫院看我和寶拉共有的家庭女醫師,是不想讓她太過驚嚇。因為,她也是寶拉的朋友,雖然有職業保密的規定,她一定還是會告訴寶拉。我告訴溫貝多,我幾乎確定這應該是潰瘍。

溫貝多讓我仰臥躺下來,熟練地觸摸我的胃。我感到一陣煩躁的劇痛,我有點不安地看著他。

「這裡會痛嗎?」他問我。

我扭曲的臉已經答覆了他的問題。沒錯,很痛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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